宋轻白曾说过,他就算是死都不会喜欢我。
无他,只因我是他的养女。
他斥我龌龊,不伦,任由他的高门妻子,将我远嫁为他人妾室。
折磨,凌虐,最后沉塘而死。
可我死后第三年,他知道消息后,却疯了。
清明节将至的时候,我还是没有攒够去人间投胎的冥钱。
于是我决定去给宋轻白托个梦,让他给我烧些纸钱。
若是再能供奉些香火,就更好了。
我是个孤女,在世的故人里,恐怕也只有宋轻白愿意怜惜我一二。
梦里我把自己浑身湿淋淋,泡得发白肿胀的死相收了收,化作生前的鹅黄二八少女。
还如同生前一般拽着他衣袖,可怜兮兮地求他。
托完梦宋轻白就醒了。
他满头大汗,脸色煞白地从床上坐起,惊醒了身侧酣睡的妻子。
——亦是害死我的罪魁祸首,姚锦裳。
姚锦裳生得很美,此时美人春醒,粉面桃腮,更美。
她柔若无骨地攀上属于她的夫君,轻声嘤咛:“官人,怎么了?”
宋轻白不看她,声音喃喃:“我做了个梦,梦见宋眠死了。”
姚锦裳手指僵住,缓缓扯开个笑脸:
“怎会,宋眠妹妹可在老家好好的呢,上个月姚羡刚捎了书信来,官人忘了?”
姚羡,姚锦裳的弟弟。
也是她亲手为我挑选的好夫君。
与她沆瀣一气,联手将我害死,死后三年,还仍报我平安。
宋轻白此时神情飘忽,苍白的脸色映照豆大冷汗,平添几分往日难见的破碎:
“我总感觉……有些不妥,还是抽时间,去青州看她一趟。”
姚锦裳眼中闪过阴霾,柔婉劝道:
“官人,你明知眠眠对你怀有那种心思,她如今已嫁为人妇,若你常回去,难免夫家心有芥蒂,对眠眠也不好……”
她眼神恳切,温柔又和善,哪里看得出心狠手辣的模样。
宋轻白有些烦躁地揉上眉心:“她到底是我养大的孩子,看一眼,能如何?”
“如今已过三年,想必她也早已懂事。”
我趴在床头,看他俩争执,暗想。
我是没机会懂事了。
姚锦裳见说不过他,索性佯装起生气,躺下翻身背对。
宋轻白僵持不过一瞬,就软下身段,温声劝道:“好了,夫人莫要生气了。”
姚锦裳肩膀一抖一抖地开始啜泣:“官人如此放不下,可是对她……”
“没有。”
宋轻白打断她。
“我对夫人的心思始终如一,并无他想,只是我们成婚三年,还未曾陪你回老家祭拜先祖,如今赶巧,不如顺道去一趟。”
姚锦裳背对着宋轻白,沉默半晌,道了一声好。
宋轻白将她翻过身揽入怀中,轻拍她的背,一下一下安抚。
柔情蜜意,当真是恩爱。
我看在眼里,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嫉妒的。
宋轻白,从来不曾这样对我。
或许也有温柔的时候吧,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。
久到,我都快记不清了。
大约是十岁那年吧,我的父亲去世,我彻底地成为了一个孤儿。
葬礼上,我浑身僵冷地跪在棺前,听着身后的宗族众人推脱着我的去处,唯恐避之不及。